那场噩梦已是三年前的事,那时我的女儿才刚刚两个月大。
今天突然想把那段不堪的往事好好做一次回忆,毕竟我曾因它绝望过,抑郁过,煎熬过。如今它也该彻彻底底地滚出我的世界了。
一,奉子成婚
19岁那年,我和他应聘到同一家餐厅做服务员。
都是新人又同龄的我们很快熟络起来,半年后我们成了男女朋友。
不久我发现我怀孕了,对于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,他并不想要。
我们去医院预约了人流。手术前一晚,我因害怕哭着给妈妈打了电话。
妈妈知道后从老家连夜赶来,并让他将他父母叫来,一起商量解决办法。
后来,双方家长一致决定让我们将孩子留下来并且我们要尽快结婚。
所谓的结婚,也不过是在他老家----安徽,举行了简单的仪式。
还未到法定结婚年龄的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奉子结婚了。
婚后我在家待产,他天天在家打游戏,并不打算出去找工作。
我当时还天真的自我安慰,说他只是怕我一人在家太无聊才不出去工作。等孩子落地了,就一切都好了。
我们当时住的房子是他们家拆迁补偿房。一共两套,他爸妈住一套,我们住一套,并且都在同一单元。
在我们都不出去工作的那段时间里,我们一日三餐基本都在公婆那里吃。有时婆婆还会给他一些零用钱来接济我们。
就这样我们几乎是靠啃老挨到了预产期。
在一个大雪纷纷的夜里,凌晨三点钟我生下了我的女儿------嘟嘟。
女儿出生后,他们家重男轻女的思想便淋漓尽致地凸显出来。
整个月子,婆婆都没来看过我们几次,即便来了,也是一脸的不高兴,走马观花似的敷衍一会便走了。
而且他们家也并没有给我女儿办满月酒。
我问他原因,得到的答案是,女孩子没必要办。
本就没有任何积蓄的我们,在嘟嘟出生后更是捉襟见肘,维持不了基本的日常开销。
我本打算让婆婆帮忙带嘟嘟,我出去工作。可婆婆并不愿意,我便没法出去工作,只能指望着他能出去找份工作。
可他并不打算去找工作,依然天天沉迷游戏。
为了让他出去工作,我吵过,闹过,也好言劝过,都无济于事。
他要么无视我的吵闹,要么丢下冷冷的一句“女儿又不是我要生的,要养你养”然后带上耳机继续打游戏。
后来我退而求其次,让他在家带嘟嘟,他却说:“我一大男人,怎么能带孩子,说出去让人消掉大牙。”
这个男人自私地将所有的问题都丢给我,自己活在他的游戏世界里,而我似乎被全世界遗弃。
有一次,他嫌女儿哭闹扰到他打游戏,冲我发脾气。于是我们大吵一架,最后他将我推倒在地,摔门而去。
下午他回来,敲门,我不理。
他继续敲,我依然不理。
一会门外传来他下楼的声音,我知道他去了他爸妈那里。
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,几乎成了我一辈子的噩梦。
不一会,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音,我当时想,他从公婆那里拿了钥匙。
门开了,倒在床上的我,被冲进来的人拖下地,然后一阵拳打脚踢。面对突如其来的暴打,我下意识的抱住头。
只听有人骂道:“还敢不让我儿回家,还想让我儿养着你们。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,别忘了你是住在谁的房子里。”
这我才反应过来,打我的不是别人,是我的婆婆和两个姨婆婆。
我多次想起身逃跑,却一次次被她们抓拽回去。
这期间,我的前夫,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,看都没看我一眼,绕过我,走到电脑旁坐下。
我吃痛地大声叫喊着他的名字,他不理。
我嘶吼着骂他混蛋,却迎来了更加猛烈的拳脚。
也许我的惨叫影响到他,他竟然拿袜子塞住我口,然后继续打游戏。
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死了,突然感觉不到有人在踢我、有人在掐我、有人猛拽我头发扇我脸。什么都感觉不到,自然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。
那一刻我的眼泪死了,身体死了,心也死了。我不再哭喊,任凭她们谩骂与殴打。
当一个人身处地狱,周围都是魔鬼的时候,哭喊有什么用呢?
不知过了多久,熟睡的女儿哭闹起来,她应该是饿了。
听着女儿哇哇的哭声,死尸般的我像被重新注入一股力量。
我奋力起身,使出全身的力气推搡开她们。踉踉跄跄地来到床边,婆婆们追上来,想要抢夺孩子。
我疯了似的扑上床,将孩子护在身下。用胳膊支撑起上半身,让女儿顺势在我身下吃奶。而那些魔鬼对着我的后背和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。
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上半身,让它在迎接拳脚时,不会压到身下那个吃的香香的小人儿。
再后来,我趁她们住手喘息的空隙,抱着孩子,跳下床逃了出去。
寒冬腊月,临近黄昏,我赤着脚,穿着单薄的睡衣,蓬头垢面,脸上满是伤地走在大街上。
不知走了多久,来到一处公园,路灯已全部亮起。
女儿开始在我怀里睡得不安稳,小嘴做着吮吸状,我找到一个长椅坐下,给她喂奶。
女儿在我怀里用力地吮吸了几下,没吃到奶,急地哇哇大哭。
我突然意识到,我没有奶水了,一滴都没有了。
万念俱灰的我抱着嗷嗷待哺的女儿,来到一座石桥上,走上桥檐,心想,我和女儿跳下去,就一切都解脱了。
当我做生与死的抉择时,身后走来一对母子。
那孩子用稚嫩的声音问:妈妈今晚怎么没有星星,它们怕冷藏起来了吗?
妈妈温柔地说:宝贝,不是每个夜晚都有星星。没有星星的夜晚才显得特别,星星可以在天上,也可以在你心里,在你眼里。
望着那对牵手走远的母子,我泪如雨下。
是啊,我的女儿才两个月。
她还没有见过星空,没见过飘雪,我怎么能剥夺她了解个世界的权利。
我还要牵着她的小手,像刚才那对母子一样,在公园里聊天,散步,嬉戏。
桥上的风吹得更冽,我的脚早就没了知觉,单薄的睡衣对于寒冷的冬夜来说毫无价值,我蹲下来,将身体蜷缩在一起,紧紧的抱住怀里的女儿。
一位好心的大妈注意到我,她脱下上衣为我披上,扶着我来到附近的民警值班室。
民警帮我联系到了老家的爸妈,他们又是连夜赶来。
现在回想起来,当父母是真的不容易。从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,孩子身上的每一件事都和他们绑在一起。孩子好,他们便千好万好,孩子不好,他们牵肠挂肚,心力憔悴。
母亲看见我狼狈的样子,放声大哭。
爸爸气急败坏地要去他家拼命,我拦住,他们一家人已经不值得我们家人做任何事,哪怕是上门讨公道,我也不想和他们家再有任何一丝联系。
我同爸妈回了老家,至始至终,他从没找过我。
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,我沉默寡言。每天除了给嘟嘟喂奶,其余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屋里,不见任何人,不与任何人交流。
我如此落魄地回来,还带着一个孩子,虽每天足不出户,不见任何人,却也能想到街坊四邻是怎样的闲言碎语。
有亲戚朋友建议找他们要精神损失费和抚养费,不然就去告他们,否则太便宜了他们一家。
爸妈征求我的意见,我不同意。
当时的我别说见他们,就连听到关于他们的任何一点消息,我都不自觉得浑身发抖,狂躁不安,噩梦连连。
父母尊重我的决定,从此绝口不提他们家的人,只是每天小心翼翼地照顾着阴晴不定的我和幼小的嘟嘟。
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年,直到有一天,我睡到九点多才醒,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。
看见妈妈一手抱着女儿,一手炒菜。
十个多月的女儿一只手抱着很是坠手,妈妈需要时不时的使劲往上托一下慢慢下坠的嘟嘟才行,锅里吵着我最爱吃的西芹炒肉。
嘟嘟乖巧地趴在妈妈的肩膀上。她抬眼看见我,欢快地拍打小手,奶声奶气地叫“妈妈,妈妈。”
我不知道嘟嘟什么时候学会的叫“妈妈”,也许她早就会叫,而我却没注意到。
妈妈也回头对着我笑,“起来了,赶紧刷牙吃饭。”
我当时似乎听见我久违的心跳声,觉得我有心跳了,我又活了。
我用心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,一种来自我生的,一种来自生我的。
我走过去抱住她们,头抵着嘟嘟的小脑袋,泪水打湿了妈妈的肩头。
妈妈用手轻轻抚摸着我,轻轻地对我说:好孩子,都过去了,妈妈在呢,爸爸在呢,嘟嘟在呢,我们都在,怕啥。
是啊,都在呢,怕啥。
那天起,我让妈妈安心在家带嘟嘟,我出去工作。
虽然只有高中文化的我,也凭着一股拼劲,经过这几年的努力,有了不错的收入。
如今一切都美好起来,父母健康,女儿可爱,我的努力有所回报。
人生啊,哪怕暂时见不到光亮,哪怕荆棘满地,哪怕命运捉弄,哪怕快要被唾沫淹死,也要相信,终有美好和爱在身边。
那些不愿提及的人以及伤痕累累的过往,就都让他们随风去吧。如果觉得过不去,那就再给自己一段时间,不强迫自己,不责怪自己。时间虽做不到妙手回春,却也能将最美好的沉淀给你。
终有一天,你会发现人生没有白走的路,每一步都是老天为了成全更好的你而设置,走过那段日子,你才是你自己。